专访|风籁坊:我们用时间反复确定,就是要这么做
大块而温暖的电吉他破音,仿佛从1960年代继承而来的1990年代摇滚洪荒,在另一个三十年后的当代现形。自2007年走来,风籁坊带有不合时宜的气息,好比反方向吹的季风,屡屡吹乱我想问的问题。
贝斯手戴子细声细语,像不容惊动的鹿。吉他手Chris(林已翔)双眼有神、思维跳跃如兔。桌子对角,现任鼓手阿贵沉默微笑、若有所思。当着三位的面提风籁坊对闽南语摇滚的影响,他们淡然回答厉害的闽南语摇滚先行者另有其人;形容去年底释出的《海》诚恳动人,写歌的Chris则低头不语⋯⋯
“不要夸奖他他会害羞。”戴子说。
“那要批评他吗?”我开玩笑回。
“不要批评他,就朴实地带过就好。”戴子还我另一个微笑。
三月午后坐在台北咖啡厅的阳光里,时间慢慢走不留神已是阴天傍晚。
风籁坊乐团(由左至右):
主唱吉他手Chris、贝斯手戴子、鼓手阿贵
风籁坊曾以《Demo 甲》、《Demo 乙》两张 EP,影响浅堤等乐团对闽南语另类摇滚声响的想像。浅堤早期 EP 名为《Demo.1》,许是相关致敬。
2013年休团五年后,风籁坊在2018年底于简单生活节正式回归舞台,传说中的首张专辑《Demo 丙》也在2021年初完成问世。
《Demo 丙》
说来《Demo 丙》的身世颇为坎坷,第一次录音制作在2010至2013年间,制作人老王(王昱辰)的Rooftop Audio进行到半途,因乐团成员人生规划而暂缓,乐团复出后又于2019年二次开工。
团员回忆,从2012年开始,乐团仅剩零星活动,也慢慢习惯缓下来的各自生活。Chris在日商公司做广告,案主包括优衣库;戴子则忙于演唱会主办,接洽无数一线的欧美乐团来演出,也是人生最痛苦的时候:“(演出)一个接一个,每次来都6个团,一年接18个团,就有点失去希望……后来就觉得重新做人不要这么累。”
但愿可以“重新做人不要那么累”的戴子
《Demo 丙》录音录到一半,鼓手离团,乐团也进入休眠状态。在高雄的戴子以爬山自愈期间,Chris返回邻近海港的花莲市区跟父亲学雕塑,日后把创作力转移至画画。都听音乐,但与场景渐行渐远,直到2018年春,Chris 觉得“时机好像对了”,便传讯息给戴子和前任鼓手泰元,想把《Demo 丙》作完。
“可能再早两年我会说不行,因为那时心还在山上,还没有要下山。”重听以前的工作带,戴子觉得未随潮流演进的摇滚最对味,尽管现在多了很多年轻乐团,很多闽南语歌,“但是我就觉得,以前我们做出来的声音,回去听还是那个样子,就觉得蛮安心的。如果还要继续这样,我就没什么问题。”
跳出去又折回,团员已年近四十,复出后第一次练团,却像少时刚开始组团那样,得到处问年轻人“现在还有什么练团室”。戴子笑说时代变了,以前认识的小团也都变成大团了:“要看他们表演变得好辛苦,伤心欲绝人好多⋯⋯”
中年摇滚习惯了练团会累,习惯先放下一些弹不起来的歌。沟通却仍旧是十几年前的简简单单,没有复杂乐理,只有“你那个蹭蹭蹭太早出来”的拟声词与比手画脚。
这段过程看来笨拙没效率,却让他们更能专注于找回十年前想做的声音。Chris说:“最神奇的是当把效果器找回来、修好、弄回来的时候,忘记的东西自然会回来。”
决定要复出后,很久没碰琴的戴子在高雄家里翻找贝斯,并从不同箱子里取回效果器,却脑袋空空不知该怎么连接它们,于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记忆拼图。身为器材宅的Chris上网查资料、到五金行买1980年代的老料,从电容、电源线、导线开始,慢慢把拆一半、修一半的效果器弄齐、更新。
从凭空回想到操演乐器发出“对的”声音,手指神经才缓缓地跟上。2018年的简单生活节捎来邀演讯息,也即时推了他们一把。戴子回忆,当天竟有追了十年风籁坊的乐迷到场监督:“我们(复出)第一场在简单生活节,来了几个人说:‘你们知道我几岁了吗?’‘你刚刚是不是弹错?’……很严格!”
所谓的摇滚风格,在这十年已从过往的三件式乐器,发展到充满数字、合成器声响的风潮里。跳舞朋克厌世City Pop嘻哈R&B……对这个虚实难辨的世界,仿佛只是一则则社交网络热门标签。
《Demo 丙》带有民谣气质的缓飙(Slowcore)、另类摇滚(Alternative Rock)的混音空间感,仿佛另一个时空的产物。究其出生背景并非复古,只是一颗被遗忘多时的时光胶囊在今日打开。
“我们的制作人老王在重新听的时候说,现在再听起来有一个温暖的空间感,Acoustic的感觉。他说现在的团做的东西,跟那时候有空间感的感觉很不一样。”Chris歪头笑说:“不过他也会说:‘我当初怎么做的我也忘记了!你一时之间叫我要用这个我可能要想一下。’”
二度制作《Demo 丙》,录音室已从Rooftop Audio改名为Morisound。面对旧音档的青春莽撞,团员与老王在不更动结构的前提下,增添木吉他、合音、合成器、键盘等装饰。
2020年底,风籁坊释出了一首新歌《海》。Chris说录音的时候,老王直呼“很久没有人来这里录吉他破音了”。
他记得,写《海》的那天是星期六,他到鼓手阿贵在华西街的家弹弹唱唱,心系东海岸想完成一首,在词曲结构上“直球对决”的作品。那句“海底有吃人的黑暗/亦有美丽的眠梦”于我听来,仿佛是在描述玩团人生的潮起潮落。
风籁坊复出后,泰元因病退团,身为Chris的大学学长、前轻松玩乐团鼓手阿贵便替补加入。
同样历经1990年代美国Grunge、Alternatvie Rock音乐启蒙,也与Chris多年相识,阿贵清楚知道对方所追求的音色是什么。他与Chris曾组团Diamond Vehicle,也非常喜欢Chris在2020年发行的海涅诗歌专辑《所有的眼睛都给你》,并搭挡做他的个人专辑巡演。
“(1990年代)就是我们人生的起点,我们熟悉的世界就长那样。”Chris说,当时做个人专辑像是一种提醒,提醒自己还要做音乐,尽管有那么多事情要克服,冲动录完以后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。而这股冲动这样不顾外界变动的使命感,也让《Demo 丙》专注成形:“我们只是用了时间,反复地去看它,结果只是更加确定,我们就是要这么做。”
阿贵与 Chris
2018年简单生活节演出后,乐团曾发下豪语要把《Demo 丙》做成黑胶,没想到过程却超乎想像地艰难,包含资金、设计、声音想像及疫情等变动因素影响,到最后梭哈补助做了两次才成。戴子总计与合作窗口信件来回,共三百多封:“因为我们选择了很古老的录音方式,所以选了比较古老的后制、比较古老的压片厂跟刻盘师。一切都很古老,所以它听起来会跟我们现在习惯的声音很不一样。”
《Demo 丙》最终混音包含古典、现代两个版本,也对应出版“透明胶”与“牛奶白”两款实体黑胶。
为了配合紧凑的练团时数,戴子特别“下山”两个月。在这个短期限动如记忆黑洞的时代,她对于乐团仍有人注意特别感恩:“这次我们再复出,有被记得,其实很开心……我们以前也不是特别红的团,一直被记得,蛮感人的。”
她不由得想起另一个,促成复出之心的魔幻时刻:“我这段没有在玩音乐的时间,就真的都没有弹琴。我也不会特别去怀念玩团的时光,我觉得那时候没有它也没关系。那时候我一直在爬山,iPod没有坏掉就会带身上。然后里面就有我们《甲》跟《乙》的歌,有一次听到《林家事志》的前奏就‘嘿,这什么这么耳熟?’,同伴就说‘是你们的歌啊!’”
3月28日大港开唱,风籁坊被安排在室内海龙王舞台登场。台上除了乐团三人,还找来Easy Shen担任键盘手、Valley Hi! 李展旭与浅堤红茶两位吉他手合作:一把、二把、三把吉他在压轴新歌《歹吉他》间飙速竞合,依稀听得见Chris的歌词以“我有一把坏掉的吉他”自拟……当下,我想起了他们访问时提到,慢慢连接器材、找回手感的过往,也想像了未来,风籁坊的演出皆如此壮阔,勇猛地发出声音,不再迷惘。
·本文转载自Blow吹音乐,标题及内文略有改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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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阿哼
摄影/彭婷羚 PONG
排版:nuu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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